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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燭火靜靜跳動,t 光影描摹著褚南川半面俊臉。

記憶不記得。

但是心臟裏鐫刻著。

這樣一種感覺——

就像是他醒過來失憶的第一天,看到容洇的第一眼。

即使再如何排斥所謂男寵的身份,也不受控制地靠近。

沒有記憶。

他也知道, 就該是她。

雨絲如幕,從天際簌簌傾灑而下。

打在承乾殿金黃的琉璃瓦當上, 慢慢往下滴落,在長廊下不平整的泥土地面積起一窪又一窪的小水塘。

小郎君伸著小手, 隔著薄薄一層衣料,感受著褚南川心口“噗通噗通”的心跳聲。

他不太能全部明白父皇說的是什麽意思。

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在歡呼著——

父皇沒有不喜歡他!

褚南川久沒聽到小郎君的聲音。

以為是他累了。

低下頭。

猝不及防對上小郎君暗夜中一雙亮晶晶的瞳眸。

正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衾被之中。

小郎君紅通通的嘴角微抿, 但仍抑制不住上翹的弧度。

對於自家父皇的喜愛與崇敬之情溢於言表。

太過熱烈。

褚南川竟有些招架不住。

掩飾般轉了轉手上扳指, 不自然移開視線。

仍是有些擔心除了小滿,小郎君身邊還會有其他居心叵測的人, 於是問他:“我不喜歡你的事情, 是誰告訴你的?”

褚南川嘗試著說出小滿的名字,眉目稍冷:“是小滿嗎?”

提到小滿。

小郎君面上閃過一絲低落,但很快搖頭:“不是小滿姐姐。”

小郎君話裏帶上一絲猶豫:“是孤自己猜的。”

目光覷向褚南川,小郎君嗓音裏藏上委屈:“因為你不會抱孤, 也不想教孤寫字、不想幫孤沐浴……”

小郎君伸出手指, 一件又一件地細數。

褚南川沒想到小郎君會將自己曾經的舉動全部都記在心裏。

微怔:“抱歉。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沒關系。”

小郎君尾音昂揚起來。

有點害羞地往自家父皇懷裏靠了靠:“現在, 孤已經原諒你了。”

到了下半夜的後半段。

沈寂了一夜的宮城隱隱有了要蘇醒的痕跡。

雨點劈裏啪啦砸了快一夜, 籠罩著宮城的水汽格外濃重。

小郎君昏迷了三天,剛醒過來又和自家父皇嘰嘰喳喳說了許久的話, 忍不住便有些累了。

眼睛半睜半閉, 卻依舊倔強著不肯閉眼。

褚南川看他一眼, 問:“現在天還早, 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

“不要。”

小郎君搖頭,毛茸茸的發頂在褚南川手裏拱了拱。

“我想去看一看母後。”

褚南川下床, 往暖閣的方向看了一眼:“可以。”

暖閣裏靜悄悄的,沒有點燈。

小香爐裏沒有燃香,屋內隱約能聞到外頭雨水澆濕土地帶來的濕漉氣息。

伴著小香爐的,是一只簡單的金泰藍花瓶,瓶子裏面空空如也,沒有插上新鮮的花朵。

下床之前,小郎君便被自家父皇叮囑了許多遍——

母後因為照顧昏迷的自己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他要小聲小聲再小聲一點,不能吵醒母後。

輕手輕腳地走進暖閣。

小郎君先來到床前。

榻上空蕩蕩的。

回過神,小腦袋一轉,看到自家母後趴在書案上身影。

容洇翻看完折子之後,沒有回到床上。

而是枕著手臂,不知不覺在書案上睡了過去。

手臂下還壓著那封署名賀凜的折子。

隨意擺在書案一角的燈籠散發出微弱的光線,光暈迷蒙,只能看見燈籠上褪色的半個錦鯉圖案。

暖閣外雨聲淋淋。

容洇於沈睡中做了個噩夢。

夢裏。

她又重新回到了和褚南川一起去看商隊的那個夜晚。

耳邊雨聲雷聲大作。

回程的馬車之上,黑衣人的刺殺如約而至。

只是這一次,她和小郎君沒能順利躲過。

閃著寒光的利刃自眼前橫過,準確無比地刺入懷中她緊攬著的小郎君身上。

鮮血和著雨水,自鋒利的刀尖上蜿蜒滑落……

“……庭兒……”

容洇於噩夢中倉皇驚醒,額頭冷汗涔涔。

“……庭兒……”

夢中一幕在眼前揮之不去,容洇口中呢喃著小郎君的名字,跌撞著步子要去內殿找他。

卻忘了點燈。

放在書案上的那個小燈籠被她匆忙一拂,掉落地上。

燈籠裏的火苗本就微弱,這麽一跌,直接就熄了。

屋內陷入短暫的濃黑之中。

容洇雙目看不清路,一不小心被案腳絆到,歪著倒向地面,身子被黑暗中一雙軟綿綿的小手努力接住:“母後,庭兒在這裏。”

黑暗之中,隱約可見小郎君熟悉的輪廓。

容洇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又落了淚,伸手撫上小郎君的臉:“庭兒?真的是你?”

她緊緊抱住面前的小人,有些害怕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荒無的虛夢。

小郎君小大人似地拍拍容洇的背:“真的是庭兒,母後不要害怕。”

感受到小郎君身上的溫度,容洇如夢初醒,收了淚,親親小郎君額頭。

“你這麽久沒醒過來,差點嚇死母後了。”

小郎君揪著自己的袖子給容洇擦淚:“庭兒沒事,母後不要再哭了。”

褚南川聽著小郎君稚氣的話語,唇角微提。

借著外頭廊燈隱約的光亮,他走到燭臺前,點起燈燭。

火苗亮起的剎那,室內光線終於明亮起來。

容洇打量著面前的小郎君。

剛從床上下來,小郎君沒束發。

黑發襯著白裏透紅的臉頰,大眼睛精致而明亮。

精氣神看著倒比落水之前還要更足。

容洇稍稍放下心。

看向站在燭臺邊的男人:“庭兒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不讓他在床上多休息一會兒。”

“醒來有一會兒了,他嚷著要來找你,我只能把他帶回來。”

褚南川說著,微擡手,指腹替容洇輕輕擦掉她殘在眼角的淚珠。

容洇看一眼外頭灰蒙蒙的天色,問:“庭兒想不想再睡一會兒覺?”

小郎君仰頭:“庭兒可以和母後一起睡嗎?”

容洇笑:“當然可以。”

床帷放下。

小郎君貼著容洇耳朵,小聲地給自家母後轉述父皇才和他說過的話。

“父皇說,他雖然還沒有記起來,”小郎君伸手,指指自己心口:“但是,孤和母後都在他這裏。”

容洇不相信:“他真是這樣和你說的?”

以褚南川那樣的冷清性子,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小郎君點頭。

“今晚父皇和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說他和母後,大家都很擔心我……父皇以為我沒聽到,但其實我都聽到了,不然我才不會醒過來呢。”

小郎君藏著這個小秘密,只和自家母後分享。

母子兩個在床上小聲地說著悄悄話,沒人註意到床前的男人。

褚南川有些坐不住了。

咳一聲。

說話聲被打斷。

容洇終於註意到男人還在。

指尖掀開床帷,用目光示意一下燭臺上那只燒得正旺的蠟燭:“待會兒出去的時候記得熄了。”

褚南川:“……”

在容洇要收回手之前,他上前一步,捉住她手。

容洇看他:“怎麽了?”

褚南川:“外邊還在下雨。”

似是為應證他的話,他剛說完,眼前一道亮光閃過。

緊接著,雷聲的轟鳴響在耳邊。

於是,他又多加了一句:“還在打雷。”

小郎君抱著自家母後不撒手:“庭兒不怕下雨,也不怕打雷。”

“噢。”

褚南川挑眉。

“我怕。”

長腿一擡,男人毫無顧忌地跟著上了床。

小郎君被擠到靠墻壁的小角落。

容洇看一眼褚南川上來之後略顯逼仄的床榻。

“這床不夠大。”

男人當沒聽見。

光明正大將人攬至自己身上。

容洇嚇一跳,轉過身去看小太子。

小郎君撅著屁股面對著墻,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過去了。

容洇心覺好笑。

臉還沒轉過來。

男人掌心已壓著她脖頸吻了上來。

舌貼著舌在口腔裏幾番攪弄。

容洇喉間微動,呼吸不自覺加重。

手跟著捧上男人的臉,被他剛冒出來的胡茬刺到,有點紮手。

連續三天三夜照看小郎君,他連胡青都沒時間刮。

容洇難得看到他這副模樣。

褚南川停下來。

看一眼容洇覆上一層水光的紅唇,意猶未盡地再蹭了蹭。

手拍拍她臀。

“睡吧。”

容洇鼻子裏輕輕哼一聲。

她倒是想睡來著,不知是誰硬壓著她親。

作勢要從他身上下去,又被他手臂不由分說地攔住:“就這樣睡。”

“這樣怎麽睡?”

容洇點點他胸膛,不舒服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褚南川攬住她腰,很有威脅意味地說了一句。

“再動,今夜就不睡了。”

容洇才不怕他。

扒著他耳朵:“有庭兒在,你敢。”

話雖如此說,但容洇果真沒t有再亂動。

本以為褚南川還會再趁機做一點什麽,不想他倒比她想得要安分許多,真的只是抱著她單純睡覺。

容洇聽著他清淺均勻的呼吸聲。

湊近去,看到他眼下明顯青黑。

守了小郎君三天,他什麽都不說,但肯定是累的。

恐慌於小郎君可能不再醒過來的身心俱疲。

容洇再也不想經歷第二遍。

面露嫌棄地捧著褚南川胡青有些紮手的面頰,容洇又再偷偷吻了一下他唇。

餘光瞥向旁邊睡得正酣的小郎君,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一家三口幾乎是快天明時才又重新睡著的。

夜雨整夜沒停。

暖閣裏安靜,能聽見雨點擦過窗欞落下的滴答聲。

不時伴上幾陣初秋的低鳴雷聲。

動靜不算小。

卻吵不醒沈睡中的三人。

大約快破曉時分,雨點才終於停下。

宮城甬道寬大,各處被雨水打下的枯葉繁花甚多。

有雨珠順著殿宇雕梁畫棟的琉璃瓦檐上掉落。

“滴答——”

“滴答——”

有小宮女從其中走過,一不小心被滴到頭發,忙捂著腦袋閃避。

躲閃間,卻又馬虎踩到旁邊草地裏的小水窪,驚擾到草葉上積了滿夜的雨珠,正好落到繡鞋之上,染濕半個鞋面,惹來旁邊幾個小宮女的捂嘴偷笑。

到天光大亮時。

胡太醫如往常一般拎著藥箱來承乾殿看小太子的情況。

昨夜一場秋雨。

空氣中隱隱可聞見殘留的雨水的氣息,濕潤而又黏膩。

太陽剛出來沒多久。

通往承乾殿的甬道角落裏還有幾灘沒幹的深色水跡。

胡太醫小心翼翼地避開水坑。

一想到躺在床上情況未知的小太子,老人家嘆一口氣,蒼老的面龐爬滿愁容。

擔心路上滑,王德全從殿裏出來,一路小跑著過來幫忙拿藥箱。

胡太醫不敢開口問他小太子的情況,一路低著頭進了殿。

剛給容洇行完禮見了安,還沒來得及要開口說要進去替小郎君診脈,腿上突然襲來一股沖力。

胡太醫不明所以低下頭。

看到小郎君一張紅撲撲的臉蛋,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一眨,開口喚他:“胡爺爺!”

這一聲直接喊到了胡太醫心裏。

他“哎呦”一聲,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條縫:“小殿下何時醒過來的?”

容洇緊趕慢趕追上小郎君,讓他慢一點:“小心沖撞到胡太醫。”

胡太醫樂呵呵地捋著胡須搖頭,似不讚成道:“娘娘此言差矣,老朽雖年紀上來了,但抱小殿下的力氣還是有的。”

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一眼褚南川所在的方向。

“之前小殿下話還沒說利索的時候,就常自己一個人偷偷纏著老朽,一個勁地問老朽,有沒有見過他父皇。那個時候,老朽可沒少抱小殿下。”

張開手,胡太醫作勢就要去抱小郎君。

小郎君卻不要。

胡太醫的胡須紮到身上可癢了。

一個閃身,小郎君咯吱咯吱笑著躲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這次落水之後在床上躺了三天的緣故,小郎君眼下比之以往要更活潑幾分。

繞著承乾殿的燭臺跑了幾圈,最後被褚南川一個長臂撈走,放到了高大的圈椅之中。

沒辦法。

小郎君人雖醒了,但以防萬一,還是要讓胡太醫再看看。

捉住小郎君一條白嫩嫩的藕臂,胡太醫好一頓望聞問切,終是露出這三天以來第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老臣再給小殿下開幾方補藥,好好補補這幾日昏迷的身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

秋意漸濃。

早晨和晚間已能感受到風裏帶著的瑟瑟秋意。

宮城樹蔭繁茂的葉子也好似一夕之間換了新顏,片片遺留的綠色中夾雜著幾點黃紅交織的顏色。

擡頭遠望,偌大的宮城已是另一番嶄新模樣。

現在。

小郎君覺得自己是整個大乾——

不。

——是整個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子。

母後在他身邊、父皇也在他身邊。

不僅如此。

母後喜歡他,父皇也喜歡他。

他好喜歡現在。

小郎君坐在窗前,心花怒放地捧著自己的臉看著外邊的景色。

瑟瑟秋風吹過,卷走樹梢幾片枯黃的老葉。

陽光照在窗欞上,顏色像金子一般純凈。

王德全進來,一眼看到小郎君坐在椅子上愉悅輕晃的小腳丫,下意識跟著笑起來。

小殿下終於不再是躺在床上那副死氣沈沈的模樣了。

王德全心裏欣慰。

低下頭,腳下一團白影經過。

是尺素昂著步子走過來。

王德全要伸手去抱一抱。

尺素卻不領情。

一把撇過臉。

搖著尾巴跑到小郎君懷裏黏著撒嬌。

是只只對著小郎君親近的貓兒。

王德全撇嘴搖搖頭,開口叫小郎君。

“小殿下,該用早膳了。”

“知道了。”

小郎君乖聲應下。

放開手裏的尺素,撐著手從椅子上跳下來。

用早膳的只有褚南川和小郎君兩個人。

因為墜落山崖和小郎君落水的兩樁意外,容洇已經快接連十天沒有去過乾政殿了。

晨間早早起來。

容洇自己先去了乾政殿,留下褚南川在承乾殿裏照看小郎君。

看著小郎君雙手捧著杯子喝完最後剩下的半杯牛乳。

褚南川擡手,用帕子替他擦凈殘留在唇邊的一圈奶漬。

看一眼窗外。

今日天氣好。

晴空萬裏。

日光金燦燦鋪陳一地。

目光轉回,褚南川看向面前的小郎君:“還想不想要變高變壯,打敗壞人保護你母後?”

小郎君用力點了點頭:“要。”

他要變得比舅舅更厲害,這樣就能保護母後,讓母後好好的,不會再像那天夜裏一樣因為壞人掉到山崖裏面去。

褚南川起身。

“那跟我出來。”

父子兩個一前一後來到了正殿前的空地上。

空地地面用磚石鋪得平整。

三面圍著樹蔭長廊。

面積又空曠,是個適合校練的好場所。

曬到身上的太陽帶著暖暖的溫度。

但怕長時間的照射小郎君受不住。

於是在靠近長廊的地方,褚南川尋到一片濃蔭遮蔽的角落。

帶著小郎君去到那裏。

褚南川開口下命令。

“站直,挺胸。”

小郎君換上一身黑色的練武服。

手上和腿上均用金線繡了幾條小金龍收緊袖口,幹凈又利落。

聽著褚南川教導,小郎君雙手置於腰間,腿跟著屈起,照著褚南川的示範,有樣學樣地紮馬步。

褚南川負著手繞著查看,時不時出聲提醒:“腿站穩。不要撅屁股。”

小郎君年紀小,又還是第一次練習紮馬步,但褚南川在標準上沒有絲毫松懈,只是在時長上的標準稍稍放松了些。

每次練習持續一炷香的時間。

一炷香後,可以到廊下暫時休息一會兒。

一個早上反反覆覆練習幾次,小郎君額頭出了汗。

因為熱,臉蛋上洇出兩團鮮嫩的粉紅色。

褚南川開始教他如何紮著馬步揮拳。

“對,就是這樣,目視前方,用力。”

小郎君握緊的小拳頭,看一眼褚南川朝自己伸出來的掌心。

有些害怕會打疼自家父皇,小郎君沒敢用力。

軟綿綿的力度拂過掌心。

褚南川搖頭:“不行,力度還是不夠,你再自己一個人練練。”

小郎君看著父皇從自己面前離開,眉尾有些失落地耷拉下來。

不過很快。

小郎君調整好情緒,握緊拳頭,又重新開始紮起馬步練習出拳。

王德全和明秋做完手上的活,鬼鬼祟祟地貓在長廊後,露出兩雙眼睛偷看小郎君練武。

看到小郎君面上的失落,兩個人對視一眼。

王德全低頭,看到趴在廊下看著小郎君梳毛的尺素。

不顧它掙紮,直接將它帶到小郎君面前。

恰逢小郎君出拳。

軟綿綿的拳頭打到尺素身上。

“咳……”

王德全咳一聲,沖尺素擠眉弄眼。

尺素看不懂王德全暗示。

撇過頭。

看到正失落盯著自己小拳頭看的小郎君。

貓兒反應過來。

停下梳毛的粉爪子。

嘴裏“喵”一聲,誇張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最後以四肢倒地的姿勢,在遠處的草地上趴臥停下。

“哇——小殿下好厲害——”

王德全用力捧場鼓掌。

還順便將身後的明秋也一道拽了過來。

明秋鼓掌附和:“小殿下真厲害,比皇上小時候還厲害。”

“真、真的嗎?”

被誇的小郎君看看自己的小拳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

又害怕剛剛打疼了尺素,連忙跑過去將尺素抱起來。

碰到小郎君手的剎那,趴臥在地的尺素重新“活”過來,親昵地蹭蹭小郎君手心。

王德全捋著手上拂塵,欣慰搖頭笑笑。

回過頭。

對上身後褚南川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啊——”

王德全嚇得t直接跌在了地上。

“……主子……您怎麽走路也沒個聲兒……差點嚇死奴才了……”

“怎麽,我過來還要通知你們一聲?”

褚南川負手,望一眼不遠處抱著尺素的小郎君,問王德全和明秋:“你們過來作什麽?”

王德全指了指放在遠處廊上長椅的食盒。

“奴才知道今日小殿下要練武,怕小殿下曬久了太陽會中暑氣,奴才特地讓禦膳房備了櫻桃凍,掐著時候給小殿下送過來。”

褚南川看一眼今日天色:“眼下已入秋,雖天氣還有些熱,但不會中暑。再說,庭兒從用完早膳到現在,也沒練多久。”

“可是……您已經和小殿下練了快兩個時辰了,小殿下前些時間不小心落了水,才醒過來沒多久,哪裏能受得住強度這麽大的訓練?”

王德全說著,伸手扯扯身後明秋,示意讓她快點江湖救急。

明秋很快會意:“小殿下還小,兩個時辰確實有點久了。連娘娘都已經從乾政殿回來了。”

聞言。

褚南川朝長廊上看去。

朱紅廊柱下,花蕊葳蕤處。

容洇坐在長椅上,正撐著下頜含笑看向他這裏。

也不知道躲在那兒看了多久。

褚南川朝她走過去。

似解釋一般:“我小時候早上練武,也是要練兩個時辰。”

容洇“嗯”一聲:“我又沒說兩個時辰練得太久。”

另一邊。

小郎君發現自家母後身影。

歡欣地跑過去握拳匯報:“母後,庭兒會打拳了!”

容洇笑,輕輕碰碰小郎君的拳頭:“母後剛才看到了,庭兒很厲害。”

掏出帕子擦擦小郎君鼻尖上的汗珠,容洇問他:“早上要練兩個時辰累不累?”

小郎君搖搖頭。

擡頭偷看自家父皇一眼,往他腳邊靠靠:“父皇教得很好。”

“那就好。”

容洇拍拍他小屁股:“王德全那兒有好吃的櫻桃凍,去吃吧。”

看著小郎君走遠。

褚南川眼一瞇。

手攬上容洇腰。

一轉身。

直接將人壓在隱秘角落的廊柱上。

“我也出汗了。”

容洇掃一眼男人面上,順著他五官輪廓描摹,哪裏有出汗的痕跡?

她眨眨眼:“那我下次讓人給你備一方帕子。”

褚南川:“只帕子就夠了?”

高挺的鼻梁嵌入她頸窩。

緩緩往下。

領口解開。

又接著往下。

挑起那方輕薄布料。

含在齒間。

風過。

廊下花蕊不知何時沾上濕。

“噠噠噠——”

小郎君腳步聲傳來。

衣衫整理好的最後剎那。

小郎君腦袋也跟著從廊柱後面鉆過來:“母後,你怎麽突然跑這裏來了?”

容洇瞪一眼身前的褚南川,掩飾般攏了攏胸口,低下身子看小郎君:“怎麽了,庭兒找母後有什麽事嗎?”

小郎君舉著手裏的大瓷碗。

“這是分給母後的櫻桃凍。”

粉紅色的櫻桃綴在最頂端。

顫顫巍巍地晃動著。

容洇看一眼,莫名臉熱。

手放在身前。

“母後不想吃,庭兒把它全部吃完吧?”

“那……”

小郎君目光轉向褚南川:“你要吃嗎?”

他想叫父皇的。

可是母後說,父皇還沒記起來,就不能叫他父皇。

褚南川搖搖頭:“不用。”

意味深長瞥一眼容洇胸前:“剛才我已經吃過了。”

嗯?

小郎君撓撓腦袋,不知道父皇什麽時候有的櫻桃凍。

“可是這些太多了,庭兒一個人吃不完怎麽辦?”

容洇替他想了個好辦法:“庭兒如果吃不了那麽多,就分一點給明秋和王德全好不好?”

小郎君點頭,愉快地抱著碗跑了回去。

長廊角落裏又只剩下容洇和褚南川兩個。

容洇警惕看褚南川一眼:“不許再亂來。”

好在方才饜足,眼下男人倒是安分許多。

只是簡單抱著她,問:“乾政殿的折子都看完了?”

容洇點頭。

倒是沒什麽大事。

小郎君落水昏迷之時,朝中有些流言。

現在小郎君沒事,沒有人帶頭的,其他人也不敢再說什麽。

回覆了一些關於秋獵細節的折子,剩下的就是關於以賀凜名義送過來的那封打探小郎君情況的折子。

賀凜人還在私獄裏關押。

總不能是他突然從獄裏出來送了一封折子又跑回去。

容洇將情況大致和容澤說了一下,拜托他去查一查,當日以賀凜名義送折子進宮的,到底是誰。

當然,除此之外,眼下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

“小滿,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去審一下她。”

在推小郎君落水的那一日,小滿就被禁衛軍帶去關押了起來。

排查過之前宋琰送藥那一日接觸過藥的人,已基本可以確定下毒的就是小滿。

但容洇還不明白小滿到底是怎麽下的毒。

為什麽藥碗裏的藥湯驗不出毒,偏偏從藥碗裏倒出來的藥湯卻又有毒……

在沒弄清楚之前,容洇不想那麽快去見小滿。

她更喜歡將一切內容全部掌握在手裏之後再進行審訊。

這樣,才能更好突破審訊對象的心理防線,誘他說出有效的信息。

遠處。

小郎君吃完櫻桃凍。

又喝了一碗水解渴。

喝完水。

小郎君將碗放下。

幾顆水珠亮晶晶掛在碗沿,順著碗壁凹凸起伏的花紋蜿蜒而下,緩緩落至碗底。

電光火石的瞬間。

容洇瞳孔微怔。

腦海中靈光一閃。

她知道了!

匆匆從褚南川懷裏退出:“我現在去審小滿。”

禁衛軍關押的人,容洇不知道獄的具體位置,還要由禁衛軍來帶路。

走至中途。

聽到身後一陣哼哧哼哧的費力聲響。

容洇回過頭。

小郎君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抓住她衣袖:“母後,你是不是要去看小滿姐姐?”

“庭兒也想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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